上文说到,江湖生意可统纳为“金评彩挂,皮团调柳”这八门,并指出算命卜卦行业谓之金,有朋友私下问询其他行业何解,我便一起解释如下。
①金:旧时,玄学先生手中常提一小铜锣,敲响来吸引行人,此物名唤报君知,具有强烈的行业代表性,铜锣为金属,故大家将此行业调侃称“金点行”。
②评:指评书,以前很流行,建国初期老北京还流传着“千家万户听评书,净街净巷连阔如”这种话。之所以提起连老师,一方面他是评书大家,另一方面,他写了《江湖丛谈》一书,详细介绍了江湖内幕。
③彩:又称彩立子,是变戏法的行当,杂技、马戏、魔术等都是,我小时候还有来村里搭戏台,表演吞剑、吞铁球、变菜刀的,莫以为都是能伸缩的假道具,那时多为真本事,练习过程极残忍,有影音资料可参考。
④挂:是练把式卖艺的行当,走镖的,护院的,看场子的,街头耍武艺的,临时工当捕快的都算挂子行生意,不过这行当也有假的,拿胸口碎大石来说,真砸的算挂子行,假砸的就算彩立子(笑)。
⑤皮:卖狗皮膏药的生意称为皮行,这里可不是指讲究君臣佐使和辨证施治的中医。皮行卖些牙疼药、老鼠药、虎骨酒、甚至大力丸等,总之,皮行的药自吹自擂为一包治百病,多半都是假的。
⑥团:相声是典型的团门生意,不过现在的相声和以前完全不同,以前的相声是真的荤段子开车呜呜呜,低俗到要围起来不让女性听到,经过社会主义改造后,相声又成了群众喜闻乐见的高雅艺术(笑)
⑦调:原意指调包,代指江湖中骗人的生意,所涵较广,比如卖你井水还称这是神仙水能美白护肤的,设局做生意坑你钱跑路的,都算调门。
⑧柳:柳字原指风月,江湖中代指唱大鼓的行当,因为唱大鼓的多在青楼花柳地营业,所唱内容又多窑调和淫曲,故有此称。
言归不正经传,玄学生意是江湖中的金点行,自然也带有江湖味道,遵守江湖规矩,使用江湖黑话。
庙会上不说话,相面后写给你看的叫哑金或者哑相,按规矩,哑相不能安坐子(指不能开命馆设桌子),不能使高案子(指不能坐高凳子要摆地摊),哑相并不是真哑,他们一般会写个条幅说“坐地不语,我非真哑”。为什么要不说话呢?因为这种方式比较新奇吸引人,把人勾住看的不想走叫拴马桩,把人拴住了,下一步就要把点,找出来谁是能出得起钱的,愿意算的。
江湖黑话,管真的叫尖的,假的叫腥的。哑相都腥,而且一腥到底,不需要学命理相面的知识,纯粹骗人。怎么骗呢?
先给你一沓纸,然后在大家的注视中,往最上面的纸写字,写的时候捂着不让你看写了什么,写完后叠起来让你攥手里,然后问你是否父母双全,是否有对象,孩子几个等,等你说完,哑相会从你手里拿回那沓纸,亮给大家看,果然很准,于是路人皆以为神算,争先恐后出钱相面,从而被忽悠骗钱。
假在哪里呢?假在那一沓纸上,业内管这沓纸叫“跟头幅子”,共有四层八面,其中七面已经写好了字,最上的一面空白是准备当着你的面写字用,写完后,这八面基本上涵盖了所有可能的答案。哑金这一行与其说是相面,倒不如说是变戏法的,他能把正确的那面翻上来给大家看还不让人察觉。很多人都说这不可能,那你想想你看魔术的时候,不也被骗过去了吗。
哑金很容易被戳穿,尤其是教育普及以后,这做法更唬不住人,所以这行业基本销声匿迹,但是见微知著,哑金的一腥到底,是金点行骗人的一个典型。走江湖能赚大钱的都有点真本事(尖的),但多半也会使假的(腥的),民间有言,腥加尖,赛神仙,说的就是金点行。
正儿八经给人相面的,称为戗金(qiāng jīn),戗金有尖的,指系统学习过相书,如柳庄神相、麻衣神相、太清神鉴等,确有两把刷子,头头是道。但戗金也少不了腥的,腥的靠察言观色,行话叫把簧,还靠人情世故的练达,把簧本事有金点十三簧之说,人情事故有《玄关》等书。
金点十三簧这个说法源于连阔如先生,但他只提到地理簧,现簧,要簧,抽撤盘簧,水火簧,把簧,听飞簧,使簧,触簧,戳簧,自来簧这十一种,另外两种或者是失传,或者这整套就是瞎编出来的,十一簧中有解释的只有地理簧和水火簧,地理簧好理解,知道你是哪里人就能知道很多信息,比如,打印店老板大概率是湖南新化人,此县乡民散布全国各地,干着和印刷有关的行业,再比如莆田的假鞋和医院,等等。
水火簧:三言两语就能知道你是穷是富,还能知道你这富贵是祖上传承还是白手发家。举个连阔如讲的例子,譬如有人相面。”这先生就问:“你今年多大,你媳妇多大?”这人若说:“我三十二岁,我媳妇三十五岁。”先生知他媳妇要大三岁,就说:“按你这人的面相,在幼年的时候运气很好,祖上根基不错,能够承受祖上的产业。这是为何?因为我国以前有早婚的习俗,有钱人家就爱给十三四岁的少爷取个十七八岁的少奶奶,媳妇大点,既能照顾少爷又能孝顺公婆。家境贫寒的,父母可没法给他早早娶媳。
当然,这法子六十年以前还能使上,现在是万万不能了,八十岁老大爷娶二十岁真爱的新闻也不少见。现在还能靠衣着车房、行为举止来把水火簧,有钱的称为火码子,没钱的就是水码子。这些思路并没有落伍,玄学先生多能凭借你透露的信息,揣摩出更多的信息。
说完把簧,再讲这人情世故。《玄关》一书是清朝秀才方观成所著,但是这书基本失传,只留下来部分文字,不过说到底就是揣摩人情的,可谓中国传统的心理学。说玄关,不如说江相派的四大秘本,《英耀篇》、《军马篇》、《扎飞篇》、《阿宝篇》。我仅摘录第一本书的起始部分,以供大家管中窥豹。
入门先观来意,出言先要拿心。先千(恐吓)后隆(恭维),乃兵家之妙法。轻拷(侧推)向卖(卖弄),是江湖之秘宗。有问不可迟答,无言切勿先声。谈男命,先千后隆,谈女命,先隆后千。人人后运好,个个子孙贤。
三五成群,须防有假。嘻呵成,必定无心。来意殷勤,前运必非好景。言词高傲,近来必定佳途。言不可多,言多必败。千不可极,千极必隆。
父年高而母年细,定必偏生庶出。己年细妻年高,当然苟合私逃。子年与妻年仿佛,非填房定偏室坐正。父年与己年相等,不是过继定螟蛉。老年问子,虽多亦寡,忧愁可断。少年问子,虽有亦女,立即分清。
早娶妻之人,父业可卜。迟立室者,祖业凋零。当家早,父必先丧。当家迟,父命延长。少年问亲娘,有病在牙床。老父问娇儿,定必子孙稀。来意神清,定必无心谈事。出言心乱,定当有意问灾凶。
你看,这和相面的理论知识有何相关呢,不过对人情世故一针见血罢了。可不要小瞧这,旧时传统江湖术士,凡上进识字的,基本都要掌握这些。至于现在,肯定是没人只靠这几本书忽悠了。
那这金点行全是腥的吗?并非如此,江湖也多能人异士,基本功扎实的玄学大师更不在少数。这算命相面究竟依据了什么?准确率有多高?好多问题,我们下一期探究,为何?因为我怀里的小宝贝又闹腾了。
哈,看孩子使我快乐。
2020.02.10